“嗬……呼……嗬……呼……”
穿着黑色风衣的女孩坐倒在地。
小巷子两边的墙在此刻仿佛无比地高大，雨水从那么一条压抑的缝外灌进来，把他的头发都淋得湿透。
她在发抖。
发白的手紧紧握着手枪，泡过地上的水后，握把显得更加冰冷。
眼前的红色身影在扭动，在抽搐。
那是一件自己会动的红色大衣。
在这么一个雨天的夜晚，在这么一个巷子里。
此刻它正穿在队友的身上，不断地蠕动着，褐色的风衣、白色的内衬都被甩在一边，被困在红大衣里的男人翻着白眼，跪在地上扭曲着诡异的姿势，抽搐间，又像是某种诡异的舞蹈。
女孩的大脑一片空白，她甚至连叫都叫不出声。
男人突然抬头，伸手，朝向正在颤抖中女孩，张嘴，似乎要说些什么，紧接着，像是挤牙膏一样，男人的嘴里喷出一团黑乎乎的事物。
雨。
温热的雨，粘稠的雨，洋洋洒洒地淋在脸上。
暖雨在女孩的身后碎开，混在小水流里，宛如一股股红色的丝线。
•
“A小组，汇报情况”
满天的雨。
“A小组！收到请回复！”
对讲机的光照亮了男人的脸，巷子外，站着三个戴着黑色绅士帽、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，铺天盖地的雨在他们的身上溅开，被绿光照成一层小小的光圈。
但，这些不知名材质的制服没有任何雨湿的迹象。
雨水在风衣上汇聚成流，顺着衣摆的线条直直地滑下。
“收到请回复！”
混杂着红色的小溪从巷口流了出来，男人心里一惊。
“局长……”他换了一个对讲机，“A小组联系不上了。”
“收到最新情报，该灵薄件等级暂时上调为C级，Ｂ级待定。”
对讲机里传来了淡漠的声音。
“那……下一步……”
“退下吧。我会和镇局官亲自上场。”
“啊？局长……”
“啪嗒”
男人一窒。
火光突然在身后亮起。
众人愕然地回头。在大雨中，那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点亮了打火机，随着轻微的吸气声，还有雨滴在烟头上的嘶嘶微响，厚厚的烟雾被缓缓吐出。
烟头的亮光在这个昏暗的街区摇晃着，在这么一个雨天里，男人的脸被埋在烟雾间，朦朦胧胧。
紧接着，烟雾被另一只手搅动，穿着纯白色风衣的男人皱起眉头，华丽的长剑抓在他的另一只手中，在雨湿的地面上反射着淡淡的蓝光。
两人缓缓地迈步走来，风衣的衣摆摇晃，在场的所有人眼睛都亮了起来。
一白一灰。
局长，和代表分局最高战力的镇局官。
有这两个人在，就说明一切都已经没有问题了。
烟头再度亮起，带着湿气的风吹过，烟雾遮住了两个人的脸。
“能不能他妈的别抽了。”白风衣说着，猛地踹了身边的家伙一脚。
“新的制服这么帅，不拿来装一装真是太可惜了……”男人踉跄着又重新站稳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，紧接着，他又斜睨局长一眼，说道：“你以前不是烟抽得比我凶多了吗，怎么最近还嫌弃起我来了？”
“小玲不喜欢我抽烟。”
“喔……有了个女儿就是不一样啊……”男人笑了笑，随手弹灭了烟头。
“天杀的公益广告，早晚有一天我要放灵薄件把劝戒烟的崽种全扬了。”
“那帮仰慕你的调查员们要听了这种话，心里要作何感想呢。”
“他们听不到。”
听得清清楚楚啊局长！
拿着对讲机的男人汗颜。
“B组负责人。”
“在！”
“喂！别整这一套了！”
镇局官捅了局长一拳，男人眉头一皱，顺着镇局官的视线，他看见了从巷口流出来的血色小溪。
“联系不上吗……”局长喃喃道，二人的脸色都凝重起来。
“直接上吧。”
风衣的下摆舞动起来，水花溅起，二人冲进了小巷子。
随着二人一点点深入，脚下溅起的水花颜色越来越浓，糟糕的铁锈味也越来越厚重，一时间仿佛天地间都是这种恐怖的味道。
“救……救我……”
两人停了下来。
黑色风衣的下摆平铺在地上，眼前的女孩坐在小巷子里，肩膀不住地颤抖。
再往前，再往前。
就在女孩的跟前，匍匐着一团难以辩识的事物。只剩下一条干枯的前伸的手臂，还有陷进肉团里去的脸。
“救……我……”
“实习调查员，你的枪呢。”局长阴着脸，开口道。
女孩没有回话。
“已经崩溃了。”镇局官叹了口气，随后他眼一抬，伸手，刚想拉住男人，就看见他走到女孩身边，一把把她拽了起来。
“把她带到一边去”
他说道，把女孩甩向身后。
“不是吧……”镇局官眨巴眨巴眼睛，“你又要自己上啊……”
男人没有回话，只是俯身，捡起女孩落在地上的手枪。
“局……长……”
那件红色的大衣还在蠕动，男人融化的脸又陷进去了一点，他艰难地张嘴。
“救……我……”
“嗯。我来救你了。”
他说道。
火光亮起，调查局的特制子弹曳着蓝光，没入了那张脸里面。
红大衣停了下来。
可能是因为杀了它的猎物，红大衣显得愤怒，它抽动得更加厉害了起来，紧接着两只诡异的小眼睛在大衣的兜帽上睁开，肉团蠕动着把大衣托了起来，像是一个站得高高的人。
“无聊。”男人甩手，那把华丽的剑弯曲、收缩，变成了他手上的戒指，紧接着他的另一只手上，中指和无名指间，有红黑色的电弧闪烁。
“对付你，甚至不需要灵薄刃。”
怪物咆哮了起来，牙齿般的拉链张开，一只没有皮肤的多节畸形手臂从中刺了出来，雨水淋在裸露的白色肌腱上，数不清的关节在咯吱作响，男人面不改色，只是奋力将手一挥，紧随而来的，是火焰爆燃的声音——
“灭。”
风衣的下摆还没来得及完全落下。
那一刻，雨滴仿佛都慢了下来。
亮着红边的黑色月弧，突兀地出现在了巷道里。
遒劲的风在小巷子里搅动，血肉向四处溅开，焦黑的组织在雨水里泡得嘶嘶作响。紧接着，月弧原地收缩，那团血肉被这种极为霸道的力量彻底搅碎。
不管过了多少年，他总会记得这位局长每一次释放灵能力的画面。
【痕切】
可以撕开世界法则的，霸道又蛮横的灵能力。
血肉的碎块在小巷子里弹射，在墙上糊成一片片混杂颜色的污渍，被【痕切】蒸发的雨又凝成飘渺的烟雾。
他搂着还在发抖的女孩，沉默着看着眼前的男人。
“结束了吗，局长？”
男人没有说话。
“局长……为什么总要冲在前面呢……像别的分局的局长一样窝在分局里不好吗……”他低头，安抚地拍了拍女孩湿透的脑袋。
“C39分局的局长，历代都不会是什么孬种。灵仨玖，从来都只认可勇敢的人。”
“怪不得说C39的镇局官存在感超级低的啊……”
被烤得焦黑的肉一点点在雨中安静了下来，烟雾弥漫，小巷子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肉香味。
镇局官翻了翻白眼，他发誓再也不会吃烤肉了。
“老狗……”
“嗯？”
“意外收获。”
男人说着，抬手，那枚戒指扭曲变形，重新展开为一把华丽的长剑。他用剑尖搅动了一会儿肉块，最后，他俯身，从肉块中抽出一本厚重的书。
“这是……C38那边报告的诡异灵薄件？”镇局官疑问道。
“应该是的了。”男人说着，甩了甩书上的肉块，“一本不知道是谁写的书，人皮材质的封面，具备扭曲现实和催生灵薄件的能力，并将具备自主意识。如果没猜错的话，它现在应该已经毁掉了自己最后的主人。”
像张开嘴巴一样，那本书自己张开，吐出了一小片肉块，随后书页不断开合，公鸭嗓的男声从书中穿出——
“天呐，天呐，天呐！我这是要被调查局的人抓走了吗？”
男人没有说话，只是从兜里抽出一张画着复杂纹路的黑色咒令，随手贴在书上。
“从现在开始，它就是【C39-012】，命名为——【说书人】”
“啊啊啊啊啊！不——要！我还没玩够——”
“啪。”
红色的光粒闪烁，那本书消失了。
“收工了。我们走吧。剩下的是后续员们的工作。”局长说着，转过身，向着巷口走去。
“挺好……又是吃白饭的一天……”
镇局官摇摇头，拖着被吓坏的实习生，二人走出了巷口。
他那时候还在想，这样的生活，可能还会一直持续到自己退休，或者男人把局长的权柄再交接给下一任吧。
就像C39之前的镇局官一样。
•
为什么在这么个睡不着的时间，突然又会想起那一天、想起那个家伙呢……
他叹了口气。
四点了，反正也马上要见小兔崽子了，干脆直接去临时分局吧。
男人摇了摇头，抬手给那个男孩发了消息。
他披上白大褂，整顿后，举起伞出门，走在一片昏暗的街道上。
又下雨啊。
隐隐约约，仿佛又能听见雨水被黑色的月弧蒸干的声音。
……
不管过了多少年，他都会记得那个男人释放灵能力的英姿。
【痕切】
可以撕开世界法则的，霸道又蛮横的灵能力。
但即便【痕切】可以撕碎一切。
安剑刚最后还是没有保住自己的分局。
想到这里，准洛安有点惆怅。
这么多年过去了。
他还是偶尔会想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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